HIKARI
切原拿到自己人生中第一个大满贯的时候，正值美国时间。
颁奖仪式结束之后，切原坐在车内对着奖杯拍了照片，手快地发到了立海大网球部的小群里面。
跟前辈们炫耀道：“快看快看，我的满贯杯！”
群里一片沉寂。
并非切原的预期的走向，让他连发了好几条消息。
“前辈，你们不应该祝贺一下我吗？”
“好歹也是我的满贯哎！”
“@丸井@仁王@柳生@桑原@柳@真田@幸村，不是吧？这么过分的吗？”
眼看着依旧没有召唤出前辈们，切原开始挨个私聊。
一阵忙活之后，还是没有回应，切原憋不住地委屈，打了跨洋电话。
电话好一会儿才被接通，对面是柳。
没等柳开口，切原瞬间委屈地问道：“柳前辈，你看到我的消息了吗？为什么不回我？”
电话那头的柳似乎被这样的质问给问蒙了，沉默了好一会儿。
切原理所应当的以为前辈是心虚了，顿时乘胜追击：“前辈你们是不是根本不关心我了？！”
柳这次没有再给他机会，咬牙切齿地回答道：“切原赤也！你也不看看现在到底几点了，这个时间段扰人清梦是要下地狱的好吗？！我刚刚结束了实验室的工作好不容易休息了一下，你的电话是不要钱吗？！”
被臭骂了一顿的切原这才想到自己的消息实在是不合时宜，悻悻地道歉了之后挂断了电话。
明明之前不管什么时候收到消息都会第一时间回复的人，现在都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，果然还是很难习惯啊！
切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，被同车的经理人听到了，调笑着问道：“明明拿了冠军还叹气做什么啊？”
“就是因为是冠军才叹气的啊……”切原小声嘀咕着，随即挠头将话题带过，“不是有人说太优秀了也是一种过错嘛，世界排名马上也要换人了吧！”
少年意气的一句话不知怎么地被媒体捕风捉影听到了。
传着传着就从“世界排名应该换人”就变成了“世界第一该换人做”了。
第二天的体育报上的标题赫然不是对切原获得澳网优胜的祝贺，反而抓着他这句话大做文章。
彼时ATP世界排名竞争激烈，前有德国选手俾斯麦、Q.P、博格；美国的休伊特，后有日本选手越前龙马、远山金太郎等。
不提这些已经成名的球员们，新生代的球员也在逐渐增加，切原不过刚刚拿了一个诺曼-布鲁克斯-挑战杯（NormanBrookesChallengeCup)，竟然就敢放言夺取世界第一的位置，媒体们大肆报道的言语中难免带着嘲笑。
都等着看这位小天王的笑话！
熟悉切原的人自然知道这是媒体们的以讹传讹，但是仍旧有ATP的球员们心生不满。
更何况切原平日里的作风一向以嚣张著称，被他压着打的球员们也更加暗中生恨。
在不久后对德国队的选手塞弗里德的采访中，切原的这句话也被记者提到了。
“请问您对于这句话怎么看？”俨然是无故挑起来的事端。
塞弗里德看着那位不怀好意的记者提问，暗地里翻了个白眼。
谁不知道他和切原不太对付，不提上次的澳网决赛就是他俩的争夺战，这次的印第安维尔斯站的大师赛又是只有他俩参加，现在赛前采访问这种话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没安什么好心。
纵使塞弗里德知道了这位记者的打算，却也没想到他们能胡编乱造到这种地步。
“……未免也太不自量力……这次的比赛肯定不会像之前一样……上次他不过是运气好而已……”
切原将报纸上的话一字一句看完，读到最后终究是忍不住爆发，将手里的报纸团成一团狠狠地往门口一扔。
打中了刚好推门而入的经理人。
这就是身为公众人物最大的烦恼，即使只是一句无心的话，都可能被媒体抓住不放，尤其切原一直以来都不太受媒体的欢迎。
激进的个性，暴力的球风，比赛中的观赏性并不符合他们对于一位天王的期待，这次明明拿下了澳网挑战杯却还是遭到媒体的大批特批！
“赤也，不用太在意他们的话！”经理人顺手将报纸扔进垃圾桶安慰道，“这次的比赛好好表现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反击。”
话是这么说没错，但是世间的事情总是事与愿违。
切原不仅没有狠狠地打那些媒体的脸，反而在接下来的比赛中接连出错。
三月印第安维尔斯大师赛不敌三号种子，在半决赛被淘汰；四月意大利罗马站决赛输给了德国的塞弗里德；五月法国公开赛四分之一决赛不敌越前龙马；六月温网半决赛输给了手冢国光；八月美网公开赛决赛再次输给了塞弗里德，而塞弗里德也凭借这个冠军挤进世界排名前十……
从三月到九月，切原的世界排名从第九跌到了第十七，不仅没有前进一步反而跌落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，赞助商们也纷纷表示担忧，或者直接通知不再续约。
距离成为职业选手已经三年了，但切原还是第一次遭遇过这样的危机，即便此前媒体们如何乱写都不曾像现在这样令他阵脚大乱。
此刻当事人正委委屈屈地窝在沙发上，想不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。
“……今天的行程……”偏巧经理人还进来通知他之后的赛程安排，“教练组那边认为接下来的训练重点是……”
训练？
现在的他就算训练也拿不到好成绩，就算参加比赛也只会被媒体们一遍又一遍的嘲笑，连赞助商都要离他而去了！
切原打断了他的话：“我不参加了！”
“什、什么？”经理人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愣。
“接下来的时间我都不要参加比赛了！”切原任性地说道，“澳网也好，法网也好，大师赛也好，公开赛也好我统统都不要参加了！”
“你这是什么话？！”经理人顿时火冒三丈，“只不过是一时状态不好就不参加比赛，连训练也退掉怎么可以？！不参加比赛拿什么养活自己？养活我们这一群人？”
切原委屈异常：“我真的不想比赛了！训练调整也没有效果，我想一个人静一静！”
不光是外界的压力那么简单，切原自己接连三年都没有休息高强度地参加比赛，甚至没有休赛期才爬到世界第九的位置，而现在的状况连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好。
“距离澳网还有半年时间，这段时间你好好调整一下也不是不可以，但是至少给我参加一场比赛！不然外面会传得更乱了！”经理人软了语气，随即又强硬地下了命令。
下半年的比赛日程不算很紧，这个时候切原想放假也还是情理之中，一般的大牌球员都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调整也算习以为常了。
只是切原上半年的成绩实在是拿不出手，这才让经理人逼他至少参加一场。
切原也没指望自己的要求能全盘答应，此刻见经理人一松口，他立刻答应下来：“那就东京站的比赛吧！”
经理人这才回过味了：“你不会是想回去所以才搞这么一出吧？”
“才不是呢！”切原否认了。
飞回日本参加日本站比赛的消息被切原瞒得很紧，自从上次被媒体抓住了把柄，对于这种行程问题切原更是不敢大意，除了经理人之外他连前辈们都没告诉。
然而一下飞机出现在他面前的，是还未换下白大褂的柳。
被人逮了个正着，切原还没来得及开口，柳就抬手阻止了他：“如果还想好好躲个清净就跟我走！”
切原没再出声，避着其他人的目光和柳走出了机场，坐上了车。
“柳、柳前辈……为什么会知道我今天回来啊？”在车上，切原还是憋不住心里的疑惑。
柳单手把着方向盘，一边解白大褂的扣子一边说道：“这七个月的比赛我都看了，你打得太烂了！”
切原低下脑袋老老实实听训，一如少年时期。
“……前场小球失误率达到了30.23%，后场对拉的非受迫性失误更是增加了一倍以上……”
柳越说越气，声音也越发严厉，切原的脑袋也跟着越垂越低。
身边的人安静得不像话，柳指责的话也渐渐停了下来，车里的气氛沉寂异常。
啪嗒。
不知是什么掉在地上的声音，像是打开了切原身上的开关。
逐渐演变成了小声的抽泣，最后忍不住嚎啕大哭。
“我……我也不想这样……嗝……我也想好好打比赛，但是……嗝……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调整了……前辈……”
看着切原抽噎着诉说自己这段时间的压力，柳终究还是软了心肠，“把眼泪擦擦吧，待会儿带你去个地方。”
“……要去哪里？”切原泪眼朦胧地抬头。
“到了就知道了。”柳把抽纸扔给他。
车子一路疾行，从羽田国际机场到神奈川也不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，柳把切原从车里拉出来的时候，他已经忘记刚才自己丢脸的事情，兴致勃勃地指着招牌：“这就是丸井前辈之前说的那个店吧？好想去吃啊！”
“现在是吃饭的时候吗？”
柳把行李箱从车里拿出来，带着他住到了旁边的酒店，送他进房间之后，向切原宣布了接下来的行程安排，“今天你就在这边休息一晚，明天我再过来！”
“明天再来？”切原一时没弄懂这句话的意思。
“你就先把之前比赛录像好好看看吧。”柳抛下这句话便离开了。
切原在房间里发了一会儿呆，从行李箱里拿出电脑，接上电源打开之后，发现教练组那边已经把比赛录像发到自己的邮箱了。
和平时的转播录像不太一样，专业的训练人员能拿到的录像机位更多，不过切原这边也有自己录像的专门人员，教练那边也一股脑地发过来了。
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到来。
以往和教练们一同观看分析的时候，切原总是充满了不耐烦。因为知道自己发挥很差，回看的时候不断重复放大自己的失败让切原极其地挫败。
而此刻，时隔半年再一次拿出印第安维尔斯大师赛的录像观看，切原才第一次地真正地感受到：啊，原来我真的打得这么差劲啊。
柳前辈果然说的没错。
我终究还是没有天赋吧。
从中学开始，连前辈们都打不过的人，现在却成为了职业网球选手。
如果在职业赛场上的是前辈们的话，一定会比自己做得更好才对！
自己根本就没有成为职业选手的才能，这些日子打的比赛连初学者都不如。
切原一边盯着屏幕一边怔怔地出神。
第二天一早。
来到酒店的柳发现切原竟然还没起床，无奈地从口袋里掏出房卡，打开了房间门。
切原还正奇怪：自己不是应该拉上窗帘了吗，为什么还有太阳光的感觉？
紧接着响起来的就是熟悉的吼声。
“切——原——赤——也！太松懈了！”
“真、真田副部长，你听我解释——”
反射性地从床上蹦起来，切原庆幸自己昨晚因为太累还没来得及脱光衣服，否则此刻丢脸丢大了。
出现在他面前的赫然是真田怒气蓬勃的脸。
切原感觉一瞬间时光倒流。
自己还是在集训的日子因为赖床被真田抓个正着的国中二年级王牌，而不是现在这个在酒店因为看比赛录像看到床上的职业选手。
真田吼完了后又感觉现在不太适合这样对待切原了，清清嗓子道：“快点去洗漱，准备出门！”
“诶？是要去哪里？”切原一头乱发还跟本人一样迷糊，翘着两根呆毛。
柳在一旁静静出声：“别废话了，快点去吧。”
一路懵懂地被带到了私人网球俱乐部，切原换好了全部装备，站在球场上才反应过来了。
“原来是要打网球吗？话说……前辈们都已经很久没打了吧？现在……可以吗？”切原的话说得磕磕巴巴，意思却很清楚。
从包里拿出摄像机架好，柳做完准备活动，手里的球拍是以前的牌子，云淡风轻地说：“跟职业选手的差距还是会有的，但是，作为陪练应该是合格的吧。”
然后切原就被连续的ACE得分了。
原本还想放水的切原顿时不敢再小瞧前辈了，认真地对待每一颗来球。
对面的人，可是压着他打了三年的柳莲二啊。
就算现在从事的是和网球不太相关的行业，也依旧坚持着偶尔练球的习惯。
更何况——
“刚才的底线练习，多余的动作太多了。”柳将毛巾递给切原，“原本只需要移动一步，结果多余的跑位造成回击时机错失了，这个习惯你要纠正过来。”
柳指出切原的不足之处，“这一点，在你和塞弗里德的比赛中体现得尤为明显。你太在意对手了。”
通过收集数据的针对性训练还是和以前一样。
切原听到塞弗里德的名字顿时生气，不满地哼了一声，却又对柳指出来的问题认真地反思了一下。
积极进攻的打法在世界赛上的确让切原一度很受欢迎，因为不管如何，观众们只在乎比赛的精彩与否。
然而过度地进攻也导致了切原饱受诟病，很多对手甚至因为此选择在和切原的比赛前弃赛。
“莲二刚才说的没错，”真田也在一旁接话道，“你的心态需要调整，不要以为自己拿了满贯就可以放松了！这几个月的比赛就是退步的证明！”
“我知道的……”切原自然知道自己最近表现已经差到了极点，垂下脑袋小声地回答。
训练足足进行了三个小时，柳和真田轮番上阵，然而还没等切原累倒，他们两个就率先叫了暂停。
毕竟和职业选手相比，体力已经退步了不少，更何况，柳这种还是经常呆在实验室的。
“不练了吗？”
切原手里握着球拍，还有些意犹未尽，这种训练来对他说熟稔又陌生，看着满头大汗累瘫在地的前辈们又生出了一种洋洋得意的感觉。
以前都是自己被累得半死，现在双方颠倒了处境，切原别提有多高兴了。
“不练了。差不多该去另一个地方了。”
柳和真田收拾好东西后，示意切原跟上来。
一到门口就又发现了熟悉的人，切原眼神一亮，欢天喜地地奔过去：“丸井前辈！杰克前辈！仁——”
最后的名字还没喊出口，就被丸井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他的嘴，比了个噤声的手势：“你个臭小子是想让别人都发现是不是？！”
亏得今天他们几个都低调到不行，想着不给切原添麻烦，结果这小子恨不得大声告诉全世界自己现在就在日本！
说完，丸井还赏了切原一个爆栗：“都多大的人了，还不注意点！万一被那些记者找过来又是一堆麻烦需要处理！”
这些年来，随着切原的一步步成名，他的事情自然也逃不过媒体的报道，从出生到成年连几岁还在尿床都知道的一清二楚。
关于曾经立海大网球部的报道也是少不了的，其中不乏有切原经常挂在嘴边的缘故，但也因此丸井他们学会了低调行事。
所幸关注度最高的还是切原本人。
身为新晋小天王，最近又推了不少比赛，虽然官方的说法给的是训练调整。可实际上大家都心知肚明切原赤也自三月开始就一直处于“状态不好”的境地，说不定会像其他的天才选手一样，如流星划过天空转瞬即逝。
这个时候就更需要多加注意了。
切原连忙谨慎地向四周看了一下，确定没人之后，脸上尤有惊喜的神色：“今天前辈们都不用上班了吗？怎么都过来了？”
“怎么可能？！”丸井白了他一眼，“只不过下午刚好请假了罢了！”
“公司安排我最近休息，所以空闲时间挺多的。”桑原倒是点点头肯定切原的问题。
仁王则照旧露出戏谑的笑容：“噗哩，你猜？”
切原没有得到答案也不沮丧，反倒笑容更加灿烂，挠挠头：“不管怎么样，能够看到前辈们我就很高兴了！”
“那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。”柳和真田提出告辞，然后在切原迷茫的眼神里开车离去。
“柳前辈他们去哪里啊？”切原尤为不解。
“当然是去工作了，今天又不是日曜日。”丸井理所当然地回答，“好了，接下来你就跟我们走吧！”
“诶？要去哪里？”切原又一头雾水了。
丸井给了他答案：“我们家。”
成年之后，丸井就搬了出来和仁王、桑原他们过上了一个屋檐的租房生活。
原本切原得知这件事的时候还吐槽过：“杰克前辈和丸井前辈会一起租房很正常，为什么仁王前辈也会加进去啊？”
“因为我没地方住啊！”仁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，“而且，没有人会对食物拒之门外吧！”
没错，仁王选择和丸井他们一起租房的理由，就是因为丸井的手艺。
用丸井的话说，就是自己不去当大厨真是可惜了。
蹭饭加留宿已经满足不了仁王的需求，于是在房租到期的第二年就打包入住了丸井的公寓，进行光明正大地“白吃白喝”。
这个理由曾经遭到过切原的鄙视，虽然丸井前辈的确是很擅长料理没错，但是也不至于让人想要留宿入住吧？
直到今天切原有幸在三年后再次尝到了丸井的厨艺。
“好好吃啊！！！”
从昨天开始就已经饿扁了的肚子，在这样的美味刺激下才感觉到重新焕发出了生机。
切原甚至觉得为了这碗饭想要留宿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理由了。
他现在有点理解仁王了。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幸福的事情，莫过于当你饥肠辘辘的时候有上这样一顿美味的饭菜，填饱肚子的同时也有了无上的满足感。
风扇呼呼地吹着，给炎热的下午送来一阵清凉，切原躺在客厅榻榻米上，上下眼皮开始不停地打架。
丸井三人收拾好碗筷后就发现小学弟已经睡着了。
“赤也——”桑原想叫醒切原却被丸井制止了。
“看起来是真的很累了，随他去吧！”丸井把沥干水的碗收到柜子里，“我们去另一个房间吧。”
切原迷迷糊糊中做了一个美梦。
梦的内容有点记不清了，不过切原确定那是一个非常美妙的梦，以至于他醒来的时候摸了摸唇角，发现自己还带着笑容。
但是转头一看，自己却不在丸井家了而是在医院的病床上。
“醒了吗？切原君。”推门而入的人带着熟悉的厚镜片眼镜，胸前的铭牌跟学生时代的一样写着柳生比吕士的名字。
“柳生……前辈？”切原有些迟疑，怀疑自己还在梦里，不然怎么解释一觉醒来全都变了呢？
狠下心掐了掐自己，瞬间痛感席卷了全身。
这不是梦……吗？！
柳生镜片下的眼神带上了无奈，眉毛微扬，语气也含着无可奈何：“切原君，你也不用对自己这么狠的。”
看切原的样子，刚才下手的力道并不算轻。
“嘶——”切原一边揉搓自己的大腿，一边扭头问道，“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啊？丸井前辈他们呢？”
连自己怎么过来的都忘了吗？柳生不由地摇摇头，嘱咐他道：“你最近几个月情绪上的波动比之前大很多，都没怎么休息吧？难怪一睡过去就不省人事了，丸井他们一直叫不醒你这才把你送过来。”
这个时候，柳生才庆幸自己大学选择了医学并且有自己的私人诊所，不然丸井他们遇见这种突发情况，就算是想送人去医院都得小心翼翼，以免被人发现。
“啊……”切原撑着脑袋回想了一下，“其实也没有多久……只是睡不着而已。”
真的不是故意不睡觉的，而是彻底地睡不着。
训练、比赛、反思、再投入新的训练……明明一直都是这么做的，但是这一次却莫名其妙地难以为继了。
和比赛的失利无关。
是自己的心态出了问题。
切原坐在床上，怔怔地出神。说到底，总觉得自己已经到了极限了。
结果，还是没能和那个人期望中的一样……
切原用手掩住了自己的半边脸，遮住了所有的表情，不让人看到自己的现在的样子。
注意到他的动作，柳生无声地叹了口气，咔哒一声打开了房间门，然后侧开半个身子让人进来之后，温柔地合上了门。
切原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，连房间里的人什么时候进来的，柳生什么时候出去的都不知道。
直到——
脑袋被一个温暖的手掌抚摸着，随之而来的是梦里出现过的声音：“赤也。”
如春日里绵绵的细雨沁人心脾，又如秋天累累的果实透着成熟的气息。
但有的时候，这个声音也会如冬日一般冷冽的寒风，叫人如履薄冰战战兢兢。
切原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了。
切原鼻头一酸几欲落泪，哽了一会儿，才哑着嗓子喊道：“……幸村部长……”
宛如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。
“我在。”
令人无比安心的回答。
“为什么……”切原低低地问道。
幸村的手一顿，继而又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开口：“什么？”
为什么你们要接二连三地放弃网球？！
为什么约定好的事情可以那么轻易地放下？！
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啊？！
切原想冲着眼前这个人吼出来，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，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口不上不下，只能仰望似地抬头看着他，视线里熟悉的人脸庞渐渐模糊起来。
赤也……
幸村收回了自己的手，垂在身侧，扯了扯唇角，露出别无二致的笑容，像切原在无数个日月里想象中的那样。
口中说出来的话却是他不愿意听到的。
“你想知道为什么吗？”
近在咫尺的答案，切原忽而生出了退缩的念头，他有那么一瞬间不想知道了。
即使大家都放弃了也无所谓，即使三连霸没有了也无所谓，即使现在天各一方也无所谓，只要……
只要……
只要……
什么……来着？
脑袋里是空荡荡的一片，切原想不起来了，下一句话是什么来着？
我怎么想不起来了？
到底是什么？
头痛欲裂，切原用力揪着自己的头发，使劲地捶打自己的脑袋，似是要逼自己想起来。
幸村站在一边看着他的动作，想要上前却又硬生生地止住了步伐。
“幸村……部长……我不想打网球了……我好累啊！”床单渐渐被打湿，切原抽泣着，“我从来都不知道网球这么痛苦，原来打网球是这么痛苦的事情吗？”
“能不能让我休息一下啊？我真的不想打下去了……”切原不知道是在跟自己说还是在跟其他人说，“如果非要交换的话，前辈们一定可以比我做的更好，但是为什么……为什么……”
为什么你们都不打网球了了呢？
为什么你们只留下了我一个人呢？
“不是这样的哦！”幸村否认了他的话，“赤也，你是最棒的！我一直都相信赤也总有一天会超过我们，因为你对网球是最赤诚的！”
“赤也，你拥有我们都没有的热忱和天赋，毫不畏惧任何的挑战，努力攀登着，哪怕遍体鳞伤也没有打算放弃的精神这一点我们远远不及你！”
“正是因为如此，我们才会把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！没想到现在会造成这样的结果。”
“对不起。赤也。”幸村向他道歉，“没有经过你的同意，便擅自给你这样的压力，一定很辛苦吧？真的非常对不起！”
“赤也，你想要放弃也没关系的！不管做什么样的决定，我们都会支持你的！”
不，不是这样的！
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！
我不要你们的道歉，也不要放弃网球！
切原拼命地摇头，捂着自己的耳朵，不想听到幸村的道歉的话语。
我想要的是……
我想要的是……
我想要的是……你们回来……而已！
眼前的场景渐渐扭曲，紧接着如镜片一般破碎，幸村、真田、柳、丸井、杰克、仁王、柳生，他们一个个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，而后又像阳光下的泡沫一样消失不见。
切原彻底地被惊醒了。
醒来时枕头湿了一片，留下的不知是汗还是泪。
在漆黑一片的房间内，切原摸索着走到了窗边。
窗帘并没有被拉上，外面的天也是黑的，切原呆望着窗外，不知时间过了多久。
耀眼的阳光照进了房间，点亮了手边的照片，也刺痛了切原的双眼。
不适应地眨眨眼睛，切原侧头看着照片。
前辈们。
一个人都不少地冲着自己微笑。
加油啊，赤也。
仿佛在这么说着。
切原抹了把脸，冲进盥洗室把自己彻底收拾干净之后，将照片小心翼翼地放进了网球袋内侧。
然后给经理人打了电话：“喂，是我！我休息好了……澳网……的比赛……我要参加！”
“诶？！”经理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，结结巴巴地问道：“真的不用再休息一下吗？ 发生这种事情……”
“已经……没事了……”切原呼出一口气，仰着头露出笑容，“我得完成和他们的约定了。”
并不能因为你们不在了，就可以把自己弄的一团糟。
怀揣着怀念和梦想，更加坚强地生活下去，这才是他们想真正看到的吧？
——对吗？前辈们。
——赤也，已经长大了哦！
后记：1.无人应答是为了第一时间给切原祝贺而遇到的意外；
2.切原以为只要自己陷入危机前辈们就会回来帮助自己，但是一切都是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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